在天山路一处院子发现一棵大树。大得几个人站在树的两边都看不见对方;不仅把人遮了,把远处的车和静止的屋也挡住不少。仔细看,它的树干并不十分粗壮,倒是树上旁逸斜出的枝条不断生长、不断生长,长得垂下来,一条一条围抱在主干四周,合抱树体,再一起扎进这块泥里。所以,远远看,以为它早已老得成妖,走近却发现并非如此,是那些后来新增补的枝条重新反哺,又壮大了它。 树总是令我心生感动,又欢喜。不论走到哪里,只要有树的地方我都愿意多看几眼。 以前去孟家镇那个因树得名的农家乐,见识了比这更大的榕树。你若是见过它的模样,亦会觉得它的存在应是得了神助,这种神助大概是千百年来人与自然不断地在妥协中抗争、抗争中妥协的那种外力的庇护,因为它毕竟存在了生生世世。树上的铭牌写着:“2005年政府立,国家保护古树,树龄2215年”等字样。如此说来,这树就是公元前的活物了。盛夏时节,于树下小坐品茗,或吃几道农家菜,打几圈小麻将,耳边响着孩童在树旁追逐嬉闹的天然杂音,心无挂碍,神仙般快活。 绵远街上曾经也有一番绝好的风景,就是那些比较老旧的行道树,法国梧桐。东山南巷军分区的后门附近也有一些。记得以前那里有一间酒吧,叫老兵俱乐部,它的屋门口就正好有一株比较高大的梧桐,最主要的树干在空中往南方生长着,整体的造型很好看。梧桐四季分明,三观端正,每个季节都做着人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比如春天发新,夏天出叶,秋天变黄,冬天飘落。它的时光就是人的一生啊。可惜现在人们普遍喜欢新的东西,对旧的不以为然,而把梧桐作为行道树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潮流,如今不时兴了,有人说梧桐这不好那不好,生物属性方面的道理我确实外行,我更喜欢既来之则安之,它既然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不如让它好好地继续存在下去。就像网上流传的日本设计师深入北京小胡同帮人家改造二三十平方的旧屋,动了很多温暖的心思,把原先的狗窝窝搞得很美很宜居,这才是高手行为。想打造美丽新世界,一味只是推倒重来,让人很难接受。 冬天去走东湖山,绕湖一整片杉树极美。就这个时间去最好。它的名字叫落羽杉,这三个字我只第一次看见就再也没法忘掉。汉字之美,往往在命名上有很重要的体现。就好比落、羽、杉,看起来又形象,念出声也好听。它是杉树的一种,一到十一月底,针一样的树叶渐渐变黄变红。再往后就脱落,铺在地上恍若一层红毯。与碧水映衬,很有点湖光“杉”色的意思。我是每到冬天都要去看它们的。 现在还固定要看的是翠湖街口的蓝花楹。最初是今年夏天发现有三株被移栽过来,树冠很高很高,但仍能看见那些开在半空中的紫蓝色的花,于是瞬间被圈粉。后来没多久,花就开始掉落,我路过时偶然拾起过,觉得十分美好。秋冬以来它们的队伍壮大了,来了不少新的同伴,我听说这里未来将成为一段蓝花楹大道。真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不羡慕南半球的袋鼠国了。 树的姿态,其实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刻在心中。翻开相册,发现入镜最多的就是树了。树叶的形状,树根的深浅,树干的斑驳,投射在树梢的阳光的影晕,还有树下面一圈一圈的阴影,树和周围的人,树的故事,以及属于童年长在井边、已经模糊的树的果实与传说。许多东西你以为你不经意不在意,却早已烙下印记。 原标题:这些树,那些树 |